卷三:周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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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周纪

威烈王

周威烈王廿三年,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卷讲到:贞定王时期,晋国的智氏联合韩赵魏三家灭了另外两家(范氏和中行氏,六氏并称六卿),晋国的权力已经旁落。智氏第六代家主智申喜欢儿子智瑶,想让他继承自己的侯位。

智瑶这个人,听名字就很厉害。但在立他为继承人这点上,他的族人智果是反对的。他先将智瑶狠狠地夸了一番:

瑶贤于人者五。美须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

(仪表堂堂,孔武有力,才艺出众,文思敏捷,性格坚毅。)

但是,

以五贤凌人而甚不仁,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智宗必灭。

(有这五个出众之处却欺负人,待人以不仁。谁能接受?!如果他继位,智氏一宗就要在他手上灭族了!)

可惜——但是历史没有可惜——智申不听,还是立了智瑶。而智果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后果,和智氏决裂,另起了一族。

赵国此时当政的是赵襄子(无恤)。当年赵简子派遣尹铎驻守晋阳。尹铎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

(您是要我把晋阳当成蚕茧一样去慢慢搜刮百姓的财富呢?还是作为未来万一出事后的保障之地?)

赵简子说当然是要作为保障之地。同时又对襄子说,将来万一晋国有难,不要嫌尹铎年纪轻,也不要嫌晋阳远,一定要退守晋阳。

智瑶继位后,更加跋扈了。照理说,周为天子,可以称“公”,晋国只是周的诸侯国,国君可以冠侯,小的诸侯国只能称伯。但智瑶只是一个卿,也给自己冠上了“伯”。他利用自己强过韩赵魏三家的实力,要求大家向晋国贡献土地人口。他自己上了一万户,韩、魏两家也被逼跟进,但赵就是不给出。

于是,智瑶联合韩、魏两家出兵伐赵。晋阳城高墙厚,加上民心稳定,实在难以攻下。智瑶突发奇招,引来汾水灌城,一时之间危急万分。

智瑶此时犯下了最大的错误。他在韩、魏两家家主面前居然感慨道:

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國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絳水利以灌平陽。

安邑是哪里?是魏氏的大本营!平阳是哪里?是韩氏的大本营!韩魏两家家主心中大惊。赵襄子乘机开始了攻心,派遣手下张孟谈与两人接触:

臣闻唇亡而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

三家迅速达成一致,反杀了智瑶,把他的头砍下来做成了饮器。所谓“三家分晋”就是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主人曰:韩国在前230年灭,魏国在前225年灭,赵国在前222年灭。三国之中,赵国最后一个被灭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另外,智瑶真的当得起“智”这个字吗?即便真的要在吞了赵之后去吞了韩和魏,也不可以在未来潜在的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和计划呀!

智瑶有个家臣叫做豫让的。在智伯被杀后他逃到了山里,下定决心要为智瑶报仇。他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

第一次,他装成受过刑的人,带着匕首潜入襄子的家修厕所。襄子如厕的时候,突然有警觉,于是进行了盘问,并把豫让抓了起来。襄子身边的人想杀了豫让,但襄子说:这个人是个义士啊。我小心地避开他就是了。智瑶已经被我们灭了族,他的臣子肯为他报仇,这人也算是贤人了。放他走吧。

豫让又用漆涂抹身体,装成生了癞疮的人,吞下炭让自己变成哑巴。他在街上行乞,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来。他的一位朋友认出了他,并劝说道:以你的才华去投靠赵襄子的话,一定会得到重用,到时你想干什么不行呢?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豫让说:如果我当了襄子的臣子却还想要杀掉他,那么我为他做事的时候就是怀着二心了。我知道我现在的做法是地狱模式,但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后世那些怀有二心的臣子感到羞愧啊。

这一次,豫让打听到襄子要出门,于是潜藏在他必经的一座桥下面。襄子骑马到此,马突然惊了。襄子说:这一定又是豫让要来刺杀我!

豫让被抓,襄子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说:你之前也曾经是范氏、中行氏的家臣。他们死后,你不也臣服了智氏吗?现在智伯死了,你却偏偏要为他报仇呢?(言下之意,你不如就臣服于我好了。)

豫让回答道:范、中行两家像普通人那样待我(众人遇我),我就用普通人的方式报答他们;智伯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襄子说:你为智伯做的事情,已经足以让你名扬天下。我已经饶了你一次,但这次也实在不能放过你了。

豫让说: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你饶了我一次,天下都说你贤明。这次的事情,我不求能再活。不过,请你脱一件衣服给我,让我在衣服上砍几刀,也算了却我报仇的心愿。这样我死了也没有遗憾。

襄子就脱下了一件衣服给了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大声说道:我可以报答智伯了。然后就伏剑自杀了。

主人曰:豫让大义,襄子大义。以智伯之愚,得此忠臣,何其幸哉。然自作孽而不可活,非他人之过。

魏文侯的儿子叫子击。他有一次出门,路上遇到了田子方。子击很客气,下了马车“伏谒”,但子方并不答礼。子击不开心了,问道:

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

(是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呢?)

子方的回答可谓精到:

贫贱者骄人而。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者则失其家。夫士贫贱,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而。安往而不得贫贱哉?

主人曰:说的很好。“贫贱不能移”与此段可以互相参照。

魏文侯有一次问自己的谋士李克:我曾听你说过。“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有两个都不错的人选,一个是魏成子(成),一个是翟璜(璜),谁当相国更好呢?

李克回答说,要考察一个人呢,要做到: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

(平时看他和谁亲近,有钱了看对他和谁交朋友,发达了看他推举什么人,不做官了看他不屑干哪些事,没钱了看他不屑赚什么钱。)

魏文侯立刻有了自己的判断。

李克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翟璜。翟璜问他,我听说国君问你谁当相国的事情。决定谁当了吗?

李克说:是魏成子当相国。

翟璜很不服气,辩论说:西河太守吴起、邺的太守西门豹是我推荐的,打中山国,我又推荐了乐洋。中山缺太守,我推举了您。国君的儿子没有师傅,我推荐了屈侯鲋。我有哪里比不上魏成子的!

李克回答说:魏成子只推荐了三个人(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魏文侯都把他们当老师。你推荐的人不过是臣子。相比之下,你怎么能和魏成子相比?

翟璜听这么一说,很是惭愧。后来,果然是魏成子当了相国。

主人曰:魏成子和翟璜都能知人,能荐人。但魏成子显然境界更高。所谓良臣易得,一师难寻。成子是更懂魏文侯的,也更为君王着想。而李克能明确地把握到君王的想法,并给出明确的标准帮助他判断,也是一个杰出的人物。翟璜知道自己输给了成子,也不恼怒,也是那时人物的做派。这些都是上等人物,而李克更是上上人物。

吴起

吴起是一个典型的德才偏离的人。书上说:

吴起一开始在曾参手下,“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如今齐国攻打鲁国,而吴起的老婆是起果然,他为了表明立场,又“杀妻求将”,最后打败了齐国。鲁国很弱,却又战胜了齐国,这对鲁国不利。

吴起害怕了,于是投奔魏文侯。魏文侯问李克,李克的评论很到位:

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

主人曰:也就是在那个时代,君王可以如此“任性”。如今人才太多,自然可以要求“德才兼备”了。

吴起最后因为变法而被那些被他得罪了的贵族杀死,据说他临死的时候有急智,将那些杀了他的人也拖下水。也算是个人物了。

安王

司马迁作《刺客列传》,写了五个刺客:曹沫、专诸(见卷二·景王)、豫让(见本卷威烈王)、聂政、荆轲。

主人曰:

所谓“天子之怒”vs“布衣之怒”,刺客就是布衣之怒的典型代表。但,刺客的意义不仅于此。而唐雎对秦王说的时候1,提到所谓的刺客,只有专诸、聂政以及要离三人。显然,司马迁和唐雎对“怎么才能算是真正的刺客”有着不同的判定。

后世拍电影,也只拍了荆轲刺秦王。我个人认为,荆轲应该是刺客中的典型了。试一一论之。

曹沫只是威胁要刺杀齐桓公,只能算是一场没有最终实施的刺杀声明。专诸和豫让的故事说过了。专诸刺王僚,算有一点“正义性”,是为了王位传承的正统。豫让刺赵襄子,首先是报家主恩,报家主仇。但毕竟智家已经被灭门,他的作为不过是完成自己的“忠义”。

聂政刺韩相,只是因为韩国大臣严仲子和宰相韩傀(字侠累)互相忌恨罢了,应该不至于马上就有兵戎相见的紧迫——从故事的发展也可以看出来:严仲子先是给聂政的母亲祝寿,而聂政还这个人情是要等到自己母亲去世后才做的。两件事情之间肯定隔了一段时间。如果严仲子和韩傀的仇恨真的已经剑拔弩张,以战国时期人的处事风格,早就杀起来了,等不到严仲子这样的安排。

司马迁这样评论这五个刺客:

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明显、明白)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可见,司马迁对刺客的崇敬和欣赏还只是停留在“不欺其志”之上。在他看来,这些人能名垂后世,是因为忠实于自己的“志”,而不是因为他们刺杀的这个动作和结果有什么意义。当然,自古刺客的下场基本都很悲惨,保不住自己的命是必然的。以自己的命去完成自己的志向,不论志向是啥,总是很悲壮的一件事情,所以也很值得后世铭记。

西方历史上也不乏各类刺杀行动。比如直接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对裴迪南大公和妻子的刺杀。当然,最著名的是对凯撒的刺杀。

《凯撒之死》很详细地描述了这次著名的事件,并在最后总结道:

They had been transformed, rendered powerful reminders that as long as men and women remember the names of those who killed Julius Caesar, dictators will not sleep safely.

所以,在我看来,刺客的意义在于:只要他们的名字还为后人记住,那些独裁者们就一日不得安眠。

烈王

乏善可陈。

显王

商鞅(公孙鞅)入秦,说服秦孝公变法,秦人不悦。商鞅说:

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他为了树立政府的威信,派人在城中竖立一木,并告知:“谁人能将之搬到城门,便赏赐十金。”秦民无人敢信,后加至五十金 商鞅简介 ,于是有人扛起木头搬到城门,果然获赏五十金,从此宣示与开展孝公变法,史称“徙木立信”。

这是好的。不过,后来“秦人初言令不便者有言令便者”,商鞅认为这些人都是乱法之民,都将他们驱逐了出去。“其后民莫敢议令”。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秦迁都咸阳,废井田,开阡陌。

孙膑用减灶之计,杀庞涓于马陵道。孙庞斗智也是战国时期的一个很精彩的章节。

商鞅

在秦惠文王的时候,商鞅失去了信任而不得不逃亡。路上想在某家避难,但“舍人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也就是说:商鞅立了法,我如果不验证你的身份(而收留你,一旦发现你是罪犯的话),我会被连坐的。

这可算是作法自毙了。

他逃到魏国,魏国居然不收留他,反而把他送回了秦国。

有一段他和赵良的对话。那时商鞅已经治理秦国10年了。他问赵良:我和五羖大夫1百里奚相比如何?

赵良的“判词”很有意思:

  1. 百里奚和你被当时秦国的君王任用的过程不同。他卖身喂牛,秦穆公提拔了他;你通过宠臣的推荐而获得重用,名声已经不如了。
  2. 百里奚东征西讨,外交内政都有建树;你只会大规模地建造宫阙,就谈不上为国家建功立业了。
  3. 何况,你没法直接惩罚犯了法的太子,却惩罚了他的傅公子虔和师公孙贾。太子不出门八年,你又继续杀死祝欢,用黥刑处罚公孙贾。

赵良总结说:这些都不是得民心的事情啊。“秦王一旦捐宾客”2,你就危险了。果然,过了5个月,商鞅就给车裂了。

苏秦

苏秦是个大人物。他出身卑微,也不得志。出游回家的时候,“妻不下机,嫂不为炊”(妻子自顾自地在织布机上忙碌,嫂嫂也不给他做饭)。可见不受家里人的待见。

苏秦先是去了秦国,但不为所用,这才坚定了他合纵的念头。他先后游说燕国、赵国、韩国、魏国、齐国、楚国,说服各国采纳“合纵”的主张。他的人生巅峰也就此来到,成为了六国的相国,“六国大封相”。p60-61比较简略地说出了苏秦说服各国的说辞,极有价值。

战国七雄地图

说到这里,想到一个近代的典故。1951年的香港,曾经发生过一场造成3死3伤的凶杀案(见维基词条),凶手最终被绞刑处死。因为凶手在行凶前曾说要“上演一个《六国大封相》,要你们好看”之类的话,所以后来“六国大封相”就被引申为极端暴力和血腥的场面。

苏秦成为合纵长(纵约长)后,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等他再回到家的时候,“兄弟妻嫂侧目不敢视,俯伏侍饮食。”

苏秦不由叹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嫂说:见季子3位高而金多也。

主人曰:

苏季子的嫂嫂是个很实在的人。现在的人就算这么想,也可能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苏秦的合纵联盟,让秦国不敢东出函谷关15年,也算为六国争取了一段时间。秦惠文王知道合纵的事情后,就一心想破坏这个联盟。他的同窗好友张仪虽然不愿意直接、立刻和苏秦翻脸,但毕竟各为其主。

齐孟尝招揽食客。

慎亲王

乏善可陈。

赧王

燕昭王与郭隗的对话,传下了“千金买马骨”的典故。

屈原投江于此时。

孟尝君籍鸡鸣狗盗而得脱逃。

赵平原出现于此时。其中的一个门客就是公孙龙子。

完璧归赵、渑池会、负荆请罪、将相和于此时。

魏信陵于此时。

范雎向秦昭王提出“远交近攻”,为秦国一统天下提出了最合理的策略。


  1. 这个故事可以参见百度词条。 

  2. 捐宾客,弃宾客而去。是对居高位者死去的婉转说法。 

  3. 可见苏秦是家中排行第四的那个。他还至少有两个弟弟:苏代和苏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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