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周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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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周纪

文王

古公亶父有三个儿子:泰伯,虞仲(或仲雍),季历——此人生的时候有“圣瑞”。泰伯和虞仲知道古公亶父想立老三,“二人乃亡如荆蛮”。两人由是建立了吴地,然后到吴王寿梦称王,有了吴王阖闾、夫差以及与越国的故事。至今吴地仍尊两人为祖。

苏州皋桥堍阊门内下塘街有泰伯庙。

泰伯庙

季历的儿子姬昌,就是周文王。

伯夷、叔齐闻西伯善养老。归之。

武王

注意,他俩归的是西伯,而不是周。后来武王伐纣,两人拦马劝诫,说“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姜太公一方面觉得两人也算是义士,一方面大概也是看到这两人也太老了,所以没追究,直接把这两人给放了。到后来,武王建立了周朝,两人“耻食周粟”,才有了两人避进首阳山1,采薇度日,歌以咏志,最终饿死的故事。

鲁迅在《故事新编·采薇》中,据此专门讲了一个故事。上面这一段,鲁迅写得很有意思:

两人看完之后,都不作声,径向大路走去。只见路边都挤满了民众,站得水泄不通。两人在后面说一声“借光”,民众回头一看,见是两位白须老者,便照文王敬老的上谕,赶忙闪开,让他们走到前面。……

大路两旁的民众,个个肃然起敬,没有人动一下,没有人响一声。在百静中,不提防叔齐却拖着伯夷直扑去,钻过几个马头,拉住了周王的马嚼子,直着脖子嚷起来道:

“老子死了不葬,倒来动兵,说得上‘孝’吗?臣子想要杀主子,说得上‘仁’吗?……”

开初,是路旁的民众,驾前的武将,都吓得呆了;连周王手里的白牛尾巴也歪了过去。但叔齐刚说了四句话,却就听得一片哗啷声响,有好几把大刀从他们的头上砍下来。

“且住!”

谁都知道这是姜太公的声音,岂敢不听,便连忙停了刀,看着这也是白须白发,然而胖得圆圆的脸。

“义士呢。放他们去罢!”

每每读到此处,总忍俊不禁。

成王

成王登基之时,年纪还小。周公摄政,“代王当国”。

周公对成王要求很高。把教育太子的一套规定搬了出来,要求自己的儿子伯禽也要遵守(“抗世子之法于伯禽”),为了使得成王懂得父子、君臣、长幼的道理。“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管叔、蔡叔、霍叔等人就开始散布流言,还撺掇武庚——纣王的儿子——起兵造反。史称“管蔡之乱”、“三监之乱”、“武庚之乱”。

周公还发明了指南车。定都洛(东都)。归政于成王。

太公封于齐,而周公之子伯禽封于鲁。今之齐鲁之地也。

这里有一段周公和太公就如何治齐、如何治鲁的对话,很有意思:

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亲亲(又作“尊尊亲亲”)。太公曰。后寖弱矣。

所以,鲁国的做法是尊崇强者,亲近自家人。这样算是“近亲繁殖”,历代之后必定积弱;齐国的做法是尊重强者,崇尚功业。这样算是“鼓励内卷”,大家争相建功立业,历代后必有权臣重将,最终尾大不掉,君王的位置就危险了。

卓吾曰:

成王世纪,是周公列传。

而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三》写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诚哉斯言。

康王

周朝还有一个四朝元老,召公奭。历经文、武、成、康四朝。当年召公出巡,曾在甘棠树下休息。他死后,“人思其政,怀棠树不忍伐”。

昭王

昭王死得冤枉。他巡游归途之中欲渡汉水,“汉滨之人以胶胶船。至中流。胶液。王及祭公皆溺死。”船怎么能用胶来粘结呢?要说汉滨之人不是故意的,我都不敢相信啊。

穆王

穆王有“传说气质”。最出名的就是有八匹骏马,聘用造父驾车,游昆仑,会西王母。他的故事来自根据西晋时盗墓人的发现而整理的《汲塚书》七十五篇。还加入了他对美人盛暨的爱情和相思。

夷王

卓吾曰:“此周衰之始也”,因为“觐礼不明”,国王居然下堂而见诸侯。

厉王

此人无甚好评,只为后世贡献了诸多成语: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居然还沾沾自喜地说:“吾能弭谤矣”。

主人曰:这就是蠢上加蠢的典型表现。我记得听过一个相声,说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是个善人”,方圆十里之内不能有穷人。一发现有穷人,就要下人把这些人赶出十里之外。这大概能算“吾能弭贫矣”。但大家都知道,这么做,贫穷没有消弭,腹诽更是累积。

最后厉王逃窜到了彘。所以,他的这种做法实在是行不通的。

宣王

厉王逃窜,西周出现了著名的“共和之治”。宣王算是西周最后第二个君主,他还算可以,但此时的辉煌说不上是中兴,只能是回光返照罢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历史有确切纪年从公元前841年开始,共和元年,也就是厉王被赶走的那年。

宣王能听从姜后的劝,而不再“晏起”,是好的;但他执意要杀臣子杜伯。杜伯的朋友左儒和宣王争辩。宣王威胁说,“汝别君而异友也”2

左儒的回答可谓十分大胆。他说:君道友逆,则顺君以诛友。友道君逆,则顺友以违君——当然,他不敢说“顺友以弑君”。宣王最后一次劝说他,说你换句话说,我给你活路;你再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他说,“士不枉义以从死”。士人以死明节自此始。

幽王

幽王是西周最后一个帝王。他的故事流传较广,因为他娶了褒姒。和褒姒相关的故事有“烽火戏诸侯”3以及她有喜欢听“裂缯声”的癖好。

而褒姒的身世具有浓厚的神话色彩。详见此处。所以卓吾评曰:

周兴于殷而亡于夏。国家兴亡,岂偶然哉。

这个说法当然有点诡异,无非是为夏商周的变迁强行加个注解罢了。

幽王是西周最后一个帝王。周朝虽然还在,但进入了东周,著名的五霸七雄的时代来临!

平王

平王四十九年,是鲁隐公元年(前772年)。后来孔子作春秋时,因为春秋以鲁国国史为基础,所以鲁国的纪年成为实际上的一种通用参照系。

庄王

此时,齐国的公子小白归国,成为著名的齐桓公。

小白的师傅是鲍叔牙,他的竞争对手公子纠的师傅是鲍叔牙。这两位师傅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在齐国内乱的时候逃去了莒国和鲁国。前685年的时候,两人都发现了有在齐国即位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都想办法赶回齐国。

鲁国一方面派人送公子纠回齐国,一方面管仲带队去堵住公子小白的归路。管仲一箭射中小白的带钩,而小白装作重伤倒地而死(“夫管仲射寡人中钩,是以滨于死”)。于是鲁国放慢了送纠的行程——既然是送未来的、即将的国君,鲁国又重礼,自然要面面俱到,摆足排场。鲁国用了六天才将纠送回齐国。但此时小白早就回到了齐国,当上了齐国的国王。

桓公要用鲍叔牙为相,但鲍叔牙推荐了管仲。后世所说朋友之交的典范如“管鲍之交”,来源于这两人的交往。

初,管仲尝与鲍叔贾,分利多自与,鲍叔不以为贪,知仲贫也。尝谋事穷困,鲍叔不以为愚,知时不利也。三战三走,鲍叔不以为怯,知仲有老母也。仲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

这三种行为,确实谈不上高尚。我们可以不去追究当时的细节,而更应该佩服鲍叔牙的容忍和理解。管仲是不是个治国的天才?当然是。那么在一些方面私德有缺,会不会影响他带领齐国走上繁荣富强之路?鲍叔牙认为这些我都TMD不care。想来齐桓公也知道这些事情,但他也不care。

管仲是如何对待鲍叔牙的,我没看到——以后也许会看到。但这两人的交往,显然是鲍叔牙对管仲更重。

襄王

当时的晋献公宠爱骊姬,生下了奚齐和卓子,杀了太子申生。于是重耳、夷吾逃走。重耳最终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回到晋国,成为晋文公。

重耳逃亡之日,有个随臣叫做介子推。他曾割下自己的大腿肉让重耳充饥(“割股奉君”)。

重耳即位后,介子推不愿接受赏赐,带着老母亲归隐到了绵山。

(卓吾采用的说法是:晋文公即位后,赏了不少人,但没有赏介子推。于是介子推跑了。)

不管如何,晋文公还是想念介子推的,所以亲自去绵山找他。但介子推就是避而不见。重耳下令烧山,想用这个方法逼介子推出来。但介子推就是不出山,最后抱着一棵柳木被烧死了。重耳十分悲痛,就用这棵柳木上的木头做了一双木屐,每天叹息道:悲哉足下!还有说,晋文公下令每年这一天不得生火,一概吃冷食。这也是寒食节的来历。

从记载上看,介子推恐怕没有其他辅佐重耳的事迹,割股奉君对重耳而言自然是救命之恩。但如果没有其他功劳或事迹,对一个人的能力和人品还是很难做出全面评估。如果因此大行封赏,有可能用人不淑,而介子推也可能恃宠而骄。

重耳知道,介子推知道。重耳知道介子推知道,介子推知道重耳知道。所以,这样的结局可能是最佳的:重耳不失义,介子推不失忠。实在是妙不可言。

介子推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功绩,但此人派生了“足下”和“寒食节”两个名词,也值了。

襄王时,管仲要死了。齐桓公问:您老死后,谁可以接替您当齐国的相?管仲可能是拍出了人生最后的一个马屁:知臣莫如君。两人的对答如下,我觉得很有意思:

公曰:易牙如何?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开方如何?倍(通“背”)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竖刁如何?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

可惜,齐桓公最终没有听取管仲的临终建议,最终还是重用三人。在齐桓公死后,三人把齐国给搞乱了。所以前文周公和太公的对白中,提到的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已经应验了。

这三种人,都不可用。治国和治家有着“自相似”性。所以管仲强烈不推荐用这三人。

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也是。

定王

这时的霸王是楚庄王。春秋五霸有两种主流说法,齐桓公(公子小白),晋文公(公子重耳),楚庄王三个没有异议,在两种说法种都出现。

注意,他叫“庄王”,这个称号已经僭越了礼制。和楚庄王相关的故事,就是“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典故。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

前606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接着率军北上,耀兵中原,一直打到洛水边,“观兵于周郊”。周定王马上派王孙满前去慰劳,楚庄王借机向王孙满询问周朝九鼎的大小轻重,意欲移鼎于楚。

满对曰:在德不在鼎。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大小未可问也。

“问鼎中原”后来成为成就帝业的代名词,就是从这段著名的对话而来。

定王时,晋国还有一个很著名的故事,“赵氏孤儿”。这个故事非常出名,但据网络的一些考证,《史记》的描述多有矛盾,而《左传》的描述和《史记》又不相同。因此,对这个故事多认伪非真。但这就好像后世的《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那样,后者虽然有很多虚构之处,但符合大众的审美和喜好,就更为流行了。

只要这些故事没有太离谱,离谱到根本无法置信的地步,那么就一定比正史更有吸引力。

简王

简王时,会涉及一个出名的女人:夏姬。根据维基百科的记载,此女“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大为不祥。

灵王

二十一年,孔子出生!

景王

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发生在这段时间。吴王寿梦选择继承人的方式很仗义,但也很有问题。在他儿子这一代上,还算相安无事,但到了孙子辈,就全乱了。其中伍子胥哥俩,特别是伍子胥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郑国有名相曰子产。他当宰相第一年,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取我衣冠而禇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三年后,老百姓就爱戴他了: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子产还有一句名言,为林则徐扩充,并由老学长引用而世人皆知:

郑作丘赋4。子产曰: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子产

敬王

伍员(读作“云”,即伍子胥)背楚伐楚,他的先祖伍举就是谏楚庄王“楚国高地有一大鸟,栖息三年,不飞不鸣,不知是什么鸟?”的那位。他的好友申包胥保楚,借秦师而复楚。

伍子胥对吴地影响极大。本地风俗之一在死者面上覆上白布,相传就是因为夫差死后愧见伍子胥而留下的。

主人曰:此人睚眦必报,不算上上人物。

孔子于鲁国观欹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一个小小的器皿,道尽为政、为人、为事的根本。

孔子此时已经当上了鲁国的大司寇摄行相事。他安排了与齐国在夹谷的会盟(“夹谷会盟”)。他对鲁定公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会盟期间,对方用了很多办法想羞辱鲁国,但孔子都一一反击。齐景公叹曰:

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

于是齐国归还了之前侵占的鲁国土地。

诛少正卯。一开始的时候,鲁国民风极乱,而等到孔子当政,民风立转。而人民认同孔子也经历了一个过程。

主人曰:自古为民做事的,几乎都要经过一个先谤后立的过程。

越国战胜吴国,吴王阖闾死了,儿子夫差即位。一开始的时候,夫差还是很清明的。他为了不忘战败之耻,杀父之仇,

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谓己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

而夫差也小心谨慎地回答:

唯。不敢忘。

三年后,夫差报了仇。勾践成为夫差的阶下囚。后面的故事就精彩得不得了了,最不得了的就是大美女西施的出现,夫差神驰目眩,屡出昏招,最后被越国最后一次击败。

主人曰:想来夫差报仇之后,那位在门口三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奉命呵斥夫差的司阍也不得善终了吧?

孔子周游列国开始。做春秋,编诗经。“礼乐自此可述”。“晚而喜读易。韦编三绝。序彖、象、系辞、说卦、文言”。名声大显,天下师之。然后他死了。

宋景公时,出现了“荧惑守心5”的天象。景公很担心,专管星象的官员告诉了宋景公三种办法:一种是把灾厄转嫁宰相,一种是把灾厄转嫁百姓,一种是转嫁五谷收成上。宋景公认为:宰相是君王的股肱,人民是需要君王“待”的,一岁的收入是人民的依靠,转嫁到这些地方都不符合自己仁君的作风。官员赞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

主人曰:荧惑在中国古代被认为大凶,是有道理的。宋景公算是一个特例。他的君人三言,可以说是任何为政的人都要时时放在首位的东西:用好官,爱护民,使富足

孔子死了。

元王

吴越争霸告一段落。文种被勾践杀死,范蠡得善终,自称陶朱公——后世商人的祖师爷。

范蠡对勾践的评价很到位:可与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可深思、再思、三思之。

贞定王

晋国的智氏联合韩赵魏三家灭了另外两家(范氏和中行氏,六氏并称六卿),晋国的权力已经旁落。

主人曰:一种自相似出现了:周天子式微,权力旁落到各诸侯(比如晋国)手中;晋国的权力也旁落到了几家手中。有趣的是,在日本历史上,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陈公子完奔齐,改姓田。根据维基百科的记载,这是田姓的由来。田氏在齐国发展得很好,很会笼络人心——“以家量贷于民,而以公量收之”,也就是“大斗出小斗进”。到了田和的时候,他放逐了齐康公,自立为君,姜姓的齐国改成了田姓,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田氏代齐”。当年周公说的“后世必有篡弑之臣”至此应验。

考王

乏善可陈。

卷二终。


  1. 首阳山的位置,有多种说法,见该维基词条 

  2. 这里的“别”通“另”,“异”有“变,迁”的意思。你和我有别了,而迁到你朋友的立场去了。 

  3. 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极低。参见同条维基的解释。 

  4. 春秋时期郑国征发军用品的制度。 

  5. 指火星在心宿内发生“留”的现象。是古代中国被认为大凶的天象。见维基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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